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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片 1.png

照片裡的孩子,名字叫冠豪。丁冠豪。

還記得營隊第一天見到他,是在大家圍成一圈的破冰時間。那時因為要等待RPG關主佈關,中間會有一段完全空白的時間交給隊輔自由發揮。

距離上次我當隊輔的營隊,已經是遠在2018寒假的巴蘭。已經很久很久沒跟一群毛小孩相處的我,說真的沒有多大把握還能像以前那樣熟練的和他們打成一片。

但所幸,孩子們就是一群乾淨純真的靈魂,沒有戒心、沒有防備,一見到我就是話匣子全開,嘰哩呱啦講個沒停,讓我帶破冰輕鬆了不少。

聽著他們講著現在孩子間的潮流,玩什麼遊戲、看什麼卡通和節目,說真的,真是幾10年來沒什麼變過,在這些小毛頭身上,彷彿就能瞧見自己小時候的影子。總是迫不及待被聽見,總是希望大哥哥大姊姊的目光可以在自己身上停留。

但凡事總有例外。

在我跟忙著應付這群孩子一波接一波的拷問時,有個小鬼默不做聲,也不肯好好坐著,一會躺在階梯上、一會跑到無障礙坡道躲起來,只露出一雙鬼靈精怪的眼睛對我擠眉弄眼。

我當下也對她挑了挑眉毛,沒特別出聲叫他回來,只確保他待在我視線範圍內沒有離開。

「他是我們班的怪人。」子豪指著他對我說,「我們都叫他阿公。」

所有小孩開始咯咯笑了起來,好像這是他們早就已經共有的一種默契。而冠豪也沒很在乎,只躺在地板上,調皮地對我吐舌頭。

我歪頭,饒富興味的觀察著這個留著一顆小平頭、有著細長鳳眼的小男孩。他很特別,在他身上,我看見了一種說不上來的、別的小孩都沒有的東西。

 

三天兩夜的營隊很快,尤其到下午3點就結束的營隊,更快。

轉眼間就到了最後一天的晚會,前幾天下來,冠豪這小子沒少讓我傷腦筋過,不受控制的到處亂跑、跟我捉迷藏,到有事沒事就喜歡勒著我的脖子嚷著要我揹他,他是我營隊花最多心力周旋和陪伴的孩子。真的很慶幸其他的小孩都是乖巧又懂事,縱使在大熱天下跑著煩人的RPG,也是配合又聽話,省去我和Nana不少力氣,也能更專注在冠豪身上。

到了晚會的談心時間,所有的隊輔和自己的小隊圍成一圈坐下,回顧著這幾天跑過的活動和最喜歡的時刻。

「你們最喜歡哪個活動?」我一個一個問,漴傑才說了一句「都喜歡!」,Nana的眼角就已經失守,淚開始掉個不停。我望著這些清澈的眼睛,認真的聽著他們分享,並一個一個孩子給予回饋和鼓勵。

「冠豪,這幾天你最喜歡哪個活動?」輪到冠豪,我看著還在玩蠟燭的他問。

「不知道。」他沒看我,只是輕輕笑。

「冠豪你要想一個啊,說個印象最深刻的。」Nana的聲音還有重重的水氣。

「沒關係。」我阻止了Na,看著冠豪,認真的說了我這幾天跟他相處的感覺,對他的觀察,喜歡他的古靈精怪和創意,和不受框架限制的模樣。

冠豪從頭到尾都沒看我,甚至還和隔壁的子豪交頭接耳起來。看起來是個很失控的場面,但有什麼正悄悄醞釀著,我感覺得到。

感性時間很短,結束時我甚至來不及跟令詩說完對她的回饋,只能草草做了個結尾。早就說15分鐘不夠了齁。

大家回到原本的隊形,開始了隊輔們上台對台下說話的環節。

「冠豪,要幫我好好看著喔!」上台前,我匆匆地將我的蠟燭交給冠豪保管。

他輕輕點頭,還是沒看我。

所有的工人在台上站成兩排,輪流傳麥,有些人感觸到了,霹哩啪啦一大串,眼淚也跟著流得亂七八糟,現場瀰漫著水氣。輪到我時,我沒有想要佔據很多時間,只短短說了一句話。

「不要忘記我們,也不要忘記崇德。喜歡我們,也要喜歡這塊陪你們長大的土地、你的根。」

        整個站在台上的過程,我都在仔細觀察台下小孩的反應。大部分小孩都在打打鬧鬧,還有幾個小孩哭得眼睛都腫了起來。

        而冠豪,不在上述的小孩之一。

        還記得那天風很大,為了通風,這間位在頂樓,拿來辦晚會的音樂教室窗戶全開著,很多人的蠟燭都被風吹熄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沒有打鬧,也沒有哭。從頭到尾,他都低著頭,專注的呵護著我的蠟燭。

        所有人都講完之後,志中叫大家一起吹熄蠟燭,蠟燭還燒著的小孩紛紛聽令,將自己的吹熄。

        冠豪還是低著頭,一動也不動,彷彿守護著什麼似的望著我的蠟燭。遠遠的,我看見子豪轉過頭,做出要冠豪吹熄蠟燭的動作。只見他用力搖了搖頭,對著子豪說了些什麼。

        子豪露出不解的表情,又說了一串。冠豪聽了之後看向我,帶著詢問的眼神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對他肯定的點了點頭,他這才遲疑地低頭吹熄了我的蠟燭。

        晚會後半段的表演結束後,天色已經微暗,大家在隊輔的帶領下魚貫的離開了音樂教室。

        待人潮散去,我看見有個嬌小的身影遲遲沒動。

        我走上前查看,只見冠豪蜷縮在地上,遲來的眼淚不斷的從他臉頰上滾落。他小小的身軀一見我來就靠到我的懷裡,不斷顫抖著。

        我當下心一軟,輕輕拍著他的背:「怎麼突然哭這麼慘啦……剛剛不是還玩得很開心嗎?」

        小小的他什麼也沒說,也不肯動,就這樣待在我的懷裡靜靜無聲的哭著。

        過了約莫一分鐘,人潮也差不多散去,我輕輕拍了拍冠豪的背。

        「走吧,大家都走了,我們趕快跟上。」我的語氣一定很輕很輕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抬起臉,我擦去他臉上的淚痕和鼻涕,然後牽起他的手。慢慢走出音樂教室,下樓的過程中,我和他都沒有說話,只有他輕輕抽著鼻子的聲音。

        到了中廊,大家還在籌備下個活動需要的道具,小孩四處喧囂追逐著。平時好動的冠豪在此刻仍然異常的安靜。我坐在公布欄邊的地上,他又靜靜的靠了上來,趴在我的背上不聲不響。

        過了一會兒,覺得不對勁的我回頭查看,一手抬起他的臉,才發現他又在我背上炸出了一大片水花,讓我的衣服濕了一大片。

        「你怎麼又哭了啦。」我哭笑不得,又有點捨不得。

        在那一瞬間,我腦中突然閃過一個想法。

        「欸,」我爬起身蹲著,回頭看著他。「你不是一直想要我揹你,來啊。」

        他細瘦的身軀有些遲疑的靠上來,我等到感覺他把力量完全交給我時才起身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噗~~月球保衛號升空,等待領航員冠豪確認!」我煞有其事地大喊,然後轉頭偷偷告訴他:「你要回『確認!』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確認。」冠豪小小聲地回。

        「機組正常、程序確認。就位,出發!」我邁開步伐,搖搖晃晃地揹著他,繞了校門口前的小空地一圈。

        跑動的時候,我可以感覺到他的臉埋進我的背,悄悄地靠緊了些。

        回到出發的地方,我有點吃力地慢慢蹲下,讓冠豪爬下來,眼角瞥見了Nana遠遠地抱胸看著我,嘴角輕輕勾起肯定的上揚。

        我歪了歪頭,炫耀似地調皮挑了挑眉。

        什麼話都沒說,但我們彼此都懂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接下來的活動是一個競標的遊戲,大家把這幾天連夜趕工做出來的道具用競標的方式,讓小朋友用這幾天累積的點數「買」回去。明明都是些破爛東西,但說起喊價,本身就是個容易喪失理性的事情,小孩也就這麽興致高昂地亂喊,我們也高興地亂送,一下就把所有道具都一掃而空。

        原本還在掉眼淚的冠豪,也在孩子們的爭先恐後和我的鼓勵下,跟著喊價拿回了一支錘子,拿在手中把玩,心情看起來好上不少。

        活動到尾聲,整個營隊也來到結尾,最後一次站在校門口,送走這群小鬼頭。家住在斜對面的冠豪,回到教室背起書包就往校門口跑,腳步卻在踏到警衛室前那刻停了下來。

        回過頭,他細細的鳳眼瞇了一下在人群中找到了我,用力揮了揮手。

        我抿起嘴,用力地回揮。胸口似乎有著什麼隱隱滾動,但我忍住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就這麼一直揮、一直揮,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轉角的柱子後。

        月球保衛號啟航。

  這次,你可以自己獨飛了,冠豪航員。

 

活動結束當天晚上,大家一起去了附近的餐廳吃聽說附近很有名的甕缸雞,明明才認識幾天的大家,來自各地各校,在這刻卻因為這個雖不完善卻很多回憶的營隊,聚在了一塊。

印象中大家舉著杯,脹紅著臉大聲吆喝著,在酒酣耳熱之際,我腦中時不時浮現冠豪瘦弱的身影。

小小的他背著書包站在校門口,手就這麽揮著、揮著,然後露出他招牌的調皮笑容。

不知道他之後會過得如何呢。

 

晚餐結束後,我和彥丞收拾行李和大家告了別,坐著媽媽的車搖搖晃晃回到橋頭外婆家。隔天一早送彥丞到橋頭捷運站,也分了頭。

熱鬧了幾天,又回到了一個人的平靜。

回到車上還沒坐定,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,弄得我大腿發癢。我抽出來一看,是個完全沒看過的號碼,開頭07

猶疑地接起來,我試探性地沈默了半晌,見對方都不說話,只能遲疑的「喂?」了一聲。

另頭傳來了咯咯的笑聲,是再熟悉不過的聲線。

「猜猜我是誰?」冠豪問。

 

 

謹 以此紀念 2019.08底「崇德國小 月球保衛隊」營隊

     在夏天匆匆的尾巴後拖曳了長長的難忘痕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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