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睜開茫然的眼睛,四處張望了一會兒,這才發現我躺在一張床上,而床邊坐著一個男子,不,應該說「拉法‧薩瓦」,我的調查對象。
我試著起身,但伴隨而來的劇痛隨即打消了我的念頭。我惱怒地嘆了口氣,認份地回復動也不動的姿勢。
「醒了?」拉法問道。
「嗯。」
「沒有發現任何的不對勁嗎?」拉法挑起眉毛。
「你是指你還活著這件事嗎?」我有些嘲弄地回答。
「嗯……其實,我現在不算是活人,說死人也不太對。」拉法向後靠到椅背上,「你聽過『制裁者』這種東西吧?」
「嗯,聽販者講過。」
「喔,那個雜碎呀!」拉法不屑地從鼻孔噴了噴氣,「『制裁者』其實是一種人死後被賦予的職位,並不是每個人都有的唷!
「人死後,會接受撒旦的審判,用『審判之秤』來判定你是否有資格進入『夢域』,也就是一般人所說的天堂。」
「等等,審判之秤的擁有者不是尼羅河神『奧塞利斯』嗎?」我插嘴。
「這我就不知道了,撒旦是我們制裁者的上司,真實身分一直是個謎。我之前才和祂打過一場架呢。」拉法搔了搔頭。
「你和祂打了一場架?」我不敢置信地瞪大了雙眼。
「是呀,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袍子,平常都看不清長相。不過,我在和祂對峙的時候,祂曾把帽子揭下來過,但只不過是一堆會動骨頭,已經辨認不出長相了。」拉法聳了聳肩。我突然覺得他其實還滿親和的,並不會像之前媒體說的,一副貴公子,盛氣凌人的模樣。
「回到正題,」拉法在我呆滯的眼神前揮手,我猛然驚醒,「『制裁者』的工作就是收拾『復仇者』。
「『復仇者』和『制裁者』統稱『魂行者』,簡單來說,就是不人不鬼的奇怪東西。人死後,若回到凡間,身體的組成就會變成半透明狀態。這時,你就可以自由控制自己的身體質量,或輕或重。
「這項能力有許多人覬覦,所以,異界──也就是人死後會去的地方──常常會發生亡魂逃脫的事情。亡魂回到現實世界,若是想利用能力胡作非為,我們就稱它做『復仇者』。」拉法一口氣講了一串。
「沒有漫無目的的魂行者嗎?」我問。
「有是有,但並不多。因為會成為魂行者,一般都是有目的或打算的,像這種誤打誤撞成為魂行者,在凡間漫遊的亡魂,我們有給一個名字──『流浪者』。」
「回到我最初問的問題,你沒發現你有任何的不對勁嗎?」
我發現,拉法說話的方式悄悄改了。他剛剛說「你沒發現任何不對勁嗎?」,但他現在卻問「你沒發現你有任何的不對勁嗎?」。
我的身體有什麼問題嗎?
四肢和胸口都如我預期傷得很嚴重,沒什麼不對勁的事呀!
等等。我突然發現了不對勁。
「為什麼我可以說話?」我疑惑地眨了眨眼,「我記得我被販者的音爆波及時,我的聲帶就已經毀掉啦!」
「對吧!」拉法得意地看著我,「你聲帶的傷勢我治療的啦!這樣你醒了後,我才能跟你對話,告訴你一些真相。」
「這也是制裁者的能力之一嗎?」
「不算。」拉法說,「你應該從販者那個大嘴巴口中知道了我和撒旦簽了契約,用有操控章節的能力。而『修復受傷部位』是其中一個章節的能力啦!」
我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。
「可是……」我有些猶豫地開口。
「沒關係,儘管問吧!」拉法說。
「可是,依時間來算,你成為制裁者的時間應該不久,為什麼你還能打贏販者?」
「呃,因為有高人給我力量。」拉法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。
「高人?是誰?」我睜大了眼睛。能讓剛成為制裁者的拉法打贏販者的人,究竟會是誰?
「你聽過制裁者的統領『理菲斯』嗎?」拉法放下手,頗有深意地看著我。
「理菲斯?」我搖了搖頭,「沒聽過。」
儘管如此,我的背脊竟悄悄地爬上了不明所以的寒意。他是一位高手,我感覺得出來。
「他是說服撒旦讓我成為魂行者的人,也是我的恩師。」拉法說:「我成為制裁者後,他教了我許多制裁者的實戰技巧。直到前幾天,他感覺到販者危險的氣息,但因為撒旦緊急召喚他,他只好把這份任務託付給我。
「當然,縱使我的資質再好,在這麼短的時間內,學到的東西還是有限。所以,理菲斯把他二分之一的能量轉嫁給我。我是這樣才打贏販者的。」
「真厲害。」我不禁讚嘆道。
「不過,要不是他為了追殺你,耗掉身體大半的能量,其實他原本是可以打敗我的。」拉法低下頭。
「販者呢?」這是我最想知道的事情,這攸關我和思薇雅的安全。
「逃了。」拉法嘆了口氣,「他被我攻擊擊中後,不知道用什麼方法吸收了我的力量,就負傷逃走了。他最擅長的就是速度,你知道的。」
聽到這,連我也忍不住吐了一口長長的氣。
「那……你究竟是怎麼死的?」我想起了案子。解謎的最快捷徑,就是問本人了。
「販者沒說?」拉法有些驚訝地抬起頭。
「我好像有一點印象。」我皺起眉頭,「他好像說……你因為違反跟撒旦定的契約,被制裁者殺了。」
「嗯,『制裁不守契約者』就是制裁者的工作。而且,制裁我的那個人,正好就是理菲斯。」拉法苦笑。
「真的?」我訝然。
「嗯。」
我低頭沉思了起來。看來,拉法的死亡之謎解開了。
接著,我的腦海閃過了丹的身影。他……真的是重啟魔樂契約的人嗎?我總覺得這件事有哪裡不對勁。
「想看看思薇雅嗎?」拉法的聲音讓我從沉思中驚醒。
我這才想起思薇雅的安危,趕緊點了點頭。拉法起身,走出了病房。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,有些慚愧地低下頭,我剛剛只顧著蒐集情報,竟然完全忘了思薇雅的事。一想到她因為我吃的那些苦頭,讓我感到更加愧對她了。
不久,病房門口出現了嬌小的身影。
「大英雄,還清醒著嗎?」思薇雅的聲音傳入耳中。
「誰是大英雄呀!」我「噗哧」一聲笑了出來。
思薇雅推著點滴架,走到我的病床旁坐下。拉法跟在她身後進來。
我仔細地將思薇雅從頭到腳審視了一遍。她的左手纏著繃帶,右臉頰貼了一條長長的膠布,還有全身上下大小不一的OK繃。
除此之外,她非常好。
「死裡逃生的英雄,目前狀況如何?」她笑問。
「除了肋骨全斷、雙腳全廢、雙手骨折,和全身遍佈的傷口外,我非常健康。」我嘲諷道。
我們倆對望了很久,接著同時笑了出來。拉法十分識相地退出房間。
雖然大笑讓我的全身痛得不得了,但我不在意。我只要活著就已經很幸運了。
笑完後,思薇雅正色道:「說真的,謝謝你。」
「我該說不客氣嗎?」
她翻了一個白眼。
「好啦,不客氣。」
我感覺我們之間醞釀著一股溫暖的力量。
那是一種,共經患難後而獲得的,朋友間的默契。
有這麼一瞬間,我覺得我又回到了以前平靜的時光。縱使知道不可能持久,我卻還是由衷地盼望著能繼續持續下去。
「拉法跟你說明過我的處境嗎?」
「嗯。」思薇雅點了點頭,「我比你早好幾天醒來,聽拉法説你的故事都聽到快爛掉了。」
「答應我一件事。」思薇雅說:「我們要一起面對,不要一個人擔,好嗎?」
「嗯。」
「況且,我也不想一直當你的拖油瓶,一直待在你的背上。」思薇雅說:「你的背好窄,躺起來不舒服。」
「喂,嫌我的背不舒服?真不懂的感恩!」我瞪了她一眼,「妳以後叫拉法揹妳好了!我不幹了!」
拉法一個人站在外頭,看著病房裡的兩個人鬥嘴,搖了搖頭,輕輕地笑了出來。
他走到販賣機前面,買了一罐可樂,靠在牆邊,靜靜地喝著。
「理菲斯,我從這個人類身上,看到了希望呢!」拉法對著空無一人的走廊說道。
幾天之前。
異界。異靈巨殿。
「你說什麼?」一支骷髏手憤怒地捶向桌面,整張桌子瞬間凹陷。
桌前的信使小鬼緊張地低下頭,渾身顫抖:「撒旦大人,我說的事是真的。」
「怎麼可能……」撒旦說道:「契約的效應,怎麼可能這麼大?」
「是真的。」信使小鬼也只能這麼說了。
「好吧,你先退下。」撒旦嘆了口氣。
「是。」
「等等。」信使正準備走出殿外時,撒旦突然開口:「順便幫我把理菲斯找來。」
「好的。」
「順便帶個口信給他。」撒旦起身,「告訴他,契約……造成異界變動,魂界下層,出現了前所未見的『虛界』!」
留言列表